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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笑笑,你提醒得很及时啊,考虑得很细致。”我语气平和但坚定地说,“你的担心有道理。不过,我认为梁满仓同志是一位有多年党龄和工作经验的老同志,格局和胸怀应该是有的。更重要的是,他是县长,是县政府班子的‘班长’。按照党的组织原则和民主生活会的要求,他理应参加。如果他长期缺席这样的重要党内政治生活,对县政府党组的建设,对他本人履行职责,乃至对全县工作,都可能产生一些不利影响。当然,前提是他的身体条件允许。所以,我亲自去看看,听听他本人的意见。”

从我内心里,是希望梁满仓能参加会议的,这几次去医院看梁满仓,梁满仓对个别同志都有不小的意见,如果梁满仓能对有些同志指名道姓,那么作为县委书记,自然是可以洒脱一些,不用冲在一线了。

蒋笑笑听我这么说,知道我已经深思熟虑,便不再多言,点头道:“我明白了,李书记。那我把探望梁县长的相关事宜安排好。”

说完民主生活会的事,蒋笑笑又将另外几份装订好的材料轻轻放在我面前。“李书记,这是前段时间县委组织部牵头,面向全县年轻干部组织的综合能力测试和材料撰写考评的结果汇总,以及前二十名考生的答卷。”

我看着一叠材料,装订的整整齐齐,就道:“文东同志看了没有?”

“邓文东部长组织市委政研室和组织部的专家进行了匿名评审,他在得分靠前的几份材料上都做了批注,认为这些同志回答问题比较务实,思路清晰,对县情的把握也比较准确,特别是能结合咱们县国有企业改革的实际来谈看法,有一定深度。”

我接过那摞不算薄的材料,随手翻看着。名单上,排在第一的是一位县政府办公室的年轻同志,后面还有来自县直经济部门、几个乡镇以及县属企业的。我一边看,一边微微点头:“看来咱们曹河县,还是藏龙卧虎,有人才的嘛。能够在这种考试中获得专家比较一致的认可,说明这些同志至少在政策理论水平、文字综合能力和思考问题方面,是有一定基础和潜力的。”

我放下名单,对蒋笑笑说:“这样,笑笑,你协调组织部,可以先对这些进入前二十名,特别是前十名的同志,进行一下初步的了解和外围考察。如果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合适,可以考虑先借调到县委、县政府‘两办’或者相关的改革协调部门跟班学习,在实际工作中进一步观察和锻炼。咱们县委办、政府办,也需要补充一些新鲜血液,特别是能写、能想、能干的年轻同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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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来了之后,一直还没有配固定的秘书。倒是有几位同志推荐过人选,但我总觉得,秘书这个岗位,不单单是拎包倒水、安排行程。更重要的是要能辅助思考,处理文电,协调联络,必须政治可靠,业务过硬,还得踏实肯干。这次考试,也算是一个发现人才的渠道。

我继续道:“笑笑啊,你们在跟班学习的过程中,多留意一下,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。当然,最终用谁,怎么用,还要综合考察,严格程序。”

蒋笑笑立刻领会了我的意图:“好的,李书记,我明白您的意思了。这次确实是个机会。下来我就和邓部长那边对接,抓紧启动考察和跟班学习安排。在跟班过程中,我们会重点留意表现突出的同志。”

我点点头,目光又落到那份名单上,随口问道:“对了,笑笑,这次考试,咱们县委办公室有同志参加吗?怎么没看到相县委办的同志?”

蒋笑笑脸上掠过一丝赧然,声音低了一些:“李书记,不瞒您说,县委办这次推荐了三四位平时材料写得还不错的同志参加了。但是……成绩不太理想,最好的也只排到了第二十名。这一点,是我们县委办工作做得不够,特别是对年轻干部文字综合能力的系统培养和锻炼抓得还不紧,我检讨。”

我摆摆手,语气缓和:“一次考试,不能完全代表什么。也许有的同志临场发挥不好,也许考题的侧重点和我们日常工作的需求有差异。但既然参加了,而且和兄弟单位的同志同场竞技,结果摆在这里,也确实暴露出一些问题。

蒋笑笑道:“李书记,这次跟班学习,我们县委办多要几个人。”

“恩,可以。县委办公室是县委的中枢机构,是参谋部、服务部、协调部、落实部啊,办文、办会、办事是核心业务,材料水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县委工作的水准。从这次考试看,咱们的同志,特别是年轻同志,在政策理论学习的深度、结合县情思考问题的能力、以及文字表达的精准性上,可能还有提升的空间。这要引起重视。你们下来认真总结一下,看看问题出在哪里,是学习不够,还是实践锻炼不足,或者是传帮带没跟上。这次从外面选人跟班学习,对县委办本身也是一个促进,要形成比学赶超的氛围。”

“是,李书记,您批评得对,我们一定深刻反思,加强整改。”蒋笑笑郑重表态。

“嗯,”我最后说道,“这样,笑笑,你把这次考试前一百名考生的答卷,都给我装订一份,我有空的时候翻一翻。。”

“好的,李书记,我马上安排。”蒋笑笑知道,我这是要亲自“阅卷”,既是选人,也是在更广泛地了解县情和干部。她记下这个要求,便拿着笔记本出去落实了。

蒋笑笑离开后,办公室里安静下来。我没有立刻处理其他文件,而是起身走到文件柜前,打开一个带锁的抽屉,从里面取出一份材料。

这是我来曹河赴任前,市委书记于伟正亲自交给我的,曹河县现任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的详细履历表。

我坐回椅子,慢慢地翻阅着。首先找到的是常务副县长方云英的那一页。履历看起来并不算复杂,但几个时间节点和任职经历,细细品来,颇有意思。她最早竟然是在县棉纺厂工作,从普通工人干起,后来担任过车间团支部书记、厂工会女工委员,再后来是厂工会副主席、主席。离开企业后,调到县妇联,从副主席干到主席。直到前几年,才从县妇联主席的位置上,被任命为副县长,之后进了常委,成为常务副县长。

我的手指在“棉纺厂工会主席”和“县妇联主席”这两个职务上轻轻划过。一个有意思的联想浮现出来。方云英离开棉纺厂,调任县妇联,时间点大概在十年前。而她从县妇联主席提拔为副县长,恰恰是在她的兄长、前任常务副县长方成退居二线后不久。

当时曹河的县委书记还是苗国中。这份提拔,很难说没有平衡和照顾方家在县里影响力的考虑。

尽管49年成立后,封建时代的“皇权不下县”、“基层由乡绅自治”的局面早已被彻底打破,但某种基于血缘、姻亲、地缘形成的、隐性的地方人际关系网络和影响力,其惯性依然存在,在干部选拔任用中,有时仍会作为一种“潜在因素”被考虑。这不是曹河独有,在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现象。彻底扭转,非一日之功。

看完方云英的,我又特意翻到了县委副书记马定凯的履历。

这一看,还真发现了一点有趣的关联。马定凯的早期经历,是从乡镇宣传干事做起,然后调到团县委担任副书记。这一步非常关键,从普通干部到副科级干部,说明马定凯在工作上还是有过人之处。

但接着,他的职务变动是:从团县委副书记,调任县妇联,担任办公室主任,后来是副主席。妇联班子按规定,可以有一名男性成员,这不奇怪。奇怪的是时间点。我马上又翻回方云英的履历对照。果然!马定凯在县妇联担任办公室主任、副主席的时候,当时的县妇联主席,正是方云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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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手指在这两行字之间移动。马定凯,方云英……在县妇联,他们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。这恐怕不能仅仅用“巧合”来解释。联想到方云英之前饭局上流露出的退意,以及那句“等定凯回来”……如果方家有意扶持马定凯来接替可能病退的梁满仓,出任县长,那么,方云英在县妇联时期对马定凯的了解和共事经历,很可能就是这种“扶持”关系的基础之一。

那么,市委于伟正书记,会不会给方家这个面子呢?

我靠在椅背上,闭目思索。方云英的侄子方建勇,之前是市财政局局长,因为一些事情,显然并不受于书记待见,后来只保留了市政府的秘书长。

但方建勇后来去了部委,在部里发展得不错,下一步假以时日,很有可能走向更重要的领导岗位。这一层因素,于书记在考虑曹河县长人选时,恐怕也不能完全不加以权衡。

这么看来,只要方家内部达成一致,愿意全力支持马定凯,那么马定凯接任县长的可能性,还是存在的。

我回忆着在省委党校和马定凯有限的两次接触。

这个人,能力是有的,但总给人一种隐隐的、刻意保持距离的“清高”感,说话做事似乎总隔着一层,不那么容易接近和交心。

晓阳常说,人和人相处,第一感觉和是否“舒服”很重要。

如果和一个人相处总觉得别扭、不自在,那恐怕很难长久地紧密合作。

我心里暗想,从工作连续性和班子的稳定性考虑,其实我更希望梁满仓县长能够尽快康复,继续履职。

他身体不好,很多具体工作可能无法亲力亲为,这固然是个问题,但也意味着在一些重大决策上,他可能不会太过坚持己见,便于县委集中统一领导

。这话说得直白些,是有点私心,希望县里的权力能更集中,决策更高效。但从另一个角度说,一个身体孱弱、长期休养的县长,对正在爬坡过坎、需要强力推动改革的曹河县来说,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这是个两难的选择。

就在我梳理县里高层人事脉络的同时,县公安局看守所里,则是另一番景象。

治安大队大队长郑建推开审讯室的门,里面灯光不算很亮,苗树根被拷在固定在水泥地上的特制审讯椅上,头发凌乱,脸色晦暗,眼神里早没了在会场时的嚣张,只剩下疲惫、惊恐和强撑的一点凶悍。

他被带进来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,除了必要的上厕所的时间和休息时间,几乎一直在接受轮番问话。虽然没有遭受严重的肉体折磨,但这种持续的精神压力和封闭环境,已经让这个外强中干的“地头蛇”备受煎熬。

郑建带着三个年轻干部,气势很足。

郑建拉过一把椅子,在苗树根对面坐下,自己点了一支烟,又示意旁边的记录员给苗树根也递了一支。苗树根有些意外,哆嗦着手接过,贪婪地吸了一大口,烟雾吸入肺里,似乎让他镇定了一些。

“树根啊,”郑建吐了个烟圈,语气像在拉家常,但眼神没什么温度,“关进来这一天多了,也没顾得上好好‘招待’你。怎么样,这看守所的床铺,还睡得惯吗?”

苗树根梗了梗脖子,努力想拿出点平时的派头,但声音怎么也硬不起来:“郑大队,你们这看守所……条件也太差了。那被子,一股霉味,根本没法睡!还有同号子里那些人,素质太低了!”

他虽然被抓了,但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,觉得苗东方、马广德他们肯定在外面拼命活动,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。

看守所里的其他在押人员,知道他是西街村的苗树根,多少有些忌惮,没敢太欺负他这个新来的,甚至没让他睡靠近厕所的位置,但这环境对他这个习惯了前呼后拥、吃香喝辣的“村霸”来说,已经是难以忍受的折磨了。

郑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:“哟,还挑拣上了?树根同志,到现在还把自己当客人呢?你以为这是宾馆,还能给你换个豪华套间?”

苗树根被噎了一下,脸上有些挂不住,以前在外面的时候,自己是从来不卖郑建面子的。

苗树根口气依然硬着:“郑大队,话不能这么说。我以前在你们城关镇派出所,那也不是没进去过。哪次不是客客气气地在值班室坐一会儿,喝杯茶就出来了?这次把我弄到这鬼地方,还上铐子,太不讲究了吧?吕连群他不了解我,你郑建难道还不知道我苗树根是什么人?”

话还没说完,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同志一拍桌子道:“少他妈废话,郑建也是你这王八蛋叫的。”

苗树根冷笑一声,瞥眼看了一眼这跟前的年轻同志,就道:“小伙子,刚分配来的吧,火气不要这么大嘛,我和你们郑大队可是老朋友了……”

这小伙子走上去,二话不说就把苗树根眼前的烟拿起来直接丢在地上,对着苗树根就是一个耳光,很是不满的道:“谁他妈和你是朋友……”

苗树根心里虽然发虚,但人不想在丢份了,就很是不屑的道:“好好好,你这个小年轻,难道没人给你说过,曹河西街苗国中……”

这年轻小伙子抓着苗树根,拿出电棍道:“屁的苗国中,难道没人给你说过,这电棍是多少伏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