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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伊森·霍克将一块白板推到了市长办公室的中央。

白板上贴着九张照片,用黑色磁铁固定,排列成两排。

每一张照片下面,都用记号笔写着名字、选区编号,以及一行简短的备注。

里奥坐在椅子上,手里转着一支钢笔,目光扫过那些面孔。

这些人他大多在新闻里见过,有些在竞选辩论的后台打过照面,有些则完全陌生。

但在接下来的四年里,这九个人将决定他这个市长的命运。

罗斯福的声音响起。

“我们在街头上赢了,我们在投票箱里赢了,我们甚至把卡特赖特赶回了老家。”

“但是,如果你想通过预算案,想推行你的复兴计划二期,你就必须过这一关。”

“匹兹堡市议会。”

“在这里,你的市长行政令只是一张废纸,除非你能拿到那个神奇的数字。”

伊森在白板的顶端写下了一个巨大的数字:5。

“九名议员,一人一票,你需要五票,简单多数。”

“拿到五票,你就是这座城市的凯撒。拿不到,你就是一个只能在办公室里签字领薪水的吉祥物。”

里奥看着那个数字。

5。

听起来很小,很容易。

但当他把目光移向那些照片时,这个数字变得沉重如山。

伊森开始逐一拆解这九个盘踞在城市各个角落的“土皇帝”。

“目前的局势是3比2比4。”

伊森在白板上划了两条竖线,将九张照片分成了三组。

“首先,是这一组,你的反对派,你想拿到这三票,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。”

伊森的笔尖点在第一张照片上。

照片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白人男性,头发梳得油光水滑,穿着考究的定制西装,眼神里透着商人的精明。

“加文·斯通。第二选区议员,代表市中心商业区和那个最富裕的松鼠山区。”

“他是摩根菲尔德在议会的直接代理人,也是商会利益的坚定捍卫者。他反对一切形式的加税,反对一切可能影响商业环境的监管。”

“对他来说,你的‘复兴计划’就是打劫富人的社会主义宣言。”

伊森的笔尖移向第二张照片。

那是一个短发的中年女性,戴着眼镜,表情刻薄,嘴角下撇。

“琳达·罗西,第五选区议员。”

“她是卡特赖特的政治盟友。卡特赖特虽然走了,但他留下的旧官僚体系、那些靠市政合同吃饭的承包商,现在都聚集在她的旗帜下。”

最后,伊森指向第三张照片。

一个身材魁梧,脖子很粗,满脸横肉的男人。

“皮特·米勒。第九选区议员,代表城市外围的保守白人社区,以及警察工会。”

里奥看着那张脸,觉得有些眼熟。

“他和那个被卡特赖特送进监狱的前警察局长戴夫·米勒有关系?”里奥问。

“远房堂兄弟。”伊森回答,“而且他们都在同一个爱尔兰裔的警察俱乐部里混,你在市政厅的广场上对抗警察系统,这让他对你的态度相当不好。”

里奥看着这三张脸。

这就是坚硬的岩石,毫无缝隙。

伊森的笔移向了另一边,那里只有两张照片。

“这是我们的基本盘,我们的铁杆盟友,这两票是稳的。”

第一张是一个年轻的非裔女性,眼神坚毅,编着脏辫。

“艾莎·威廉姆斯。第三选区议员,代表山丘区。她是年轻的进步派,和你一样,靠着草根动员上来的。你在山丘区的演讲帮了她大忙,她会支持你的复兴计划。”

第二张是一个戴着厚底眼镜,头发卷曲的犹太裔男子。

“本吉·科恩。第四选区议员,代表奥克兰的大学城区。他是匹兹堡大学的政治学教授,激进的左翼知识分子,桑德斯派系的天然盟友。”

“他虽然有点书呆子气,但在大是大非上,他会站在我们这边。”

伊森在剩下的四张照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。

“这就是问题的关键,里奥。”

“中间派,摇摆票,墙头草。”

“这四个人,他们没有坚定的意识形态,他们既不完全听命于摩根菲尔德,也不完全信任我们。”

“他们只关心一件事:利益。”

“这也是决定胜负的四票。”

“有意思。”

罗斯福的声音在里奥的脑海里响起。

“九个人,九条心。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,每个人都把自己手里那张选票看作是皇冠上最耀眼的宝石。”

罗斯福似乎借着里奥的眼睛,重新审视着白板上那些陌生的面孔,就像当年审视那些顽固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一样。

“这就是美国政治最精妙,也最残酷的设计,里奥。”

“权力被切分,被制衡,被锁在一个个互相咬合的齿轮里。任何想要快速转动这个机器的人,都有可能被齿轮崩断手指。”

“你需要去整合他们,把这些散乱的齿轮,强行拼装成你的战车。”

“但别搞错了方向,别把这看作是个人恩怨。”

罗斯福沉声说道。

“看看那三个反对你的人。”

“他们不是怪物,也不是单纯的坏人。他们只是在忠实地履行他们的职责,就像你忠实地履行你的职责一样。”

“在这张桌子上,每个人都是自己利益的代表,每个人都是自己所处阶级的传声筒。”

“那三个人之所以想看你失败,是因为你的成功,意味着他们所代表的那个阶级的利益将受到损害。”

“这是少数服从多数的政治游戏。在这里,真理不是写在书本上的教条,真理只掌握在多数人的手中。”

“你无法用你的道理去说服他们,因为你们的屁股坐在不同的椅子上。”

“你唯一能做的,就是去说服那些中间派,去拉拢那些摇摆不定的人,把他们变成你的多数。”

“当你手中的票数压过他们的时候,你的意志就是真理,你的命令就是法律。”

“到时候,无论他们多么恨你,他们也只能闭上嘴,乖乖地服从。”

“这就是规则。”

里奥在心里问道:“总统先生,您当年是怎么对付这些人的?您是怎么让那些恨您的人,最终不得不投票支持您的新政的?”

“威逼,利诱,分化,拉拢。”

罗斯福给出了四个词。

“我用公共工程的拨款去诱惑那些摇摆州的议员,告诉他们,如果想让他们的选区里修起大坝和桥梁,就得投赞成票。”

“我用广播演说去发动群众,让成千上万的选民给他们的议员写信,如果不投票支持我,下一届选举就让他们滚蛋。”

“对于那些实在顽固不化的,我就在他们身边安插钉子,找他们的把柄,让他们在政治上寸步难行。”

“里奥,面对这九个人,你不能当一个乞求者。”

“你必须当一个征服者。”

“你不能指望用道理去说服他们,因为他们听不懂道理。”

里奥看着那九张照片,感觉像是看着九座大山。

就在这时,伊森·霍克开口了。

“里奥,我们需要着重关注这个人。”

伊森·霍克站在白板前,手指点在了位于中间那张照片上。

照片里的人即使在这不会动的图片中,也透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圆滑。

托马斯·莫雷蒂。

匹兹堡市议会议长。

“我们得谈谈这个人。”伊森的声音里少有的透着一丝无奈,“如果说卡特赖特是以前那个坐在台面上的皇帝,那莫雷蒂就是躲在暗处的看门人。”

里奥看着照片。

六十岁,意大利裔,宽脸盘,总是挂着一副看似慈祥实则冷漠的微笑。

流水的市长,铁打的议长。

“先给我仔细讲讲另外三个人。”里奥说。

伊森在莫雷蒂的照片旁边画了三条线,分别连接到另外三张照片上。

“这三个人,是议会里的中间派,也就是摇摆票。”

伊森指向第一张,一个满头白发、看起来有些迟钝的老人。

“比利·怀尔德,大家都叫他老比利,代表传统的工会选区。但他和弗兰克不一样,弗兰克是斗士,老比利是商贩。”

“他只在乎能不能给他的选区多弄点停车位,或者给他的亲戚在市政厅里找个闲职。”

伊森指向第二张,一个穿着鲜艳套装的中年拉丁裔女性。

“萨米拉·罗德里格兹,代表布鲁克林区的拉丁裔社区。她很务实,甚至可以说是势利。”

“谁势力大她帮谁,谁赢她帮谁。”

最后一张,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、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白人男性。

“斯塔尼·贝克,代表城郊结合部的中产社区。他最怕乱,最怕加税。”

伊森停顿了一下,看着里奥,做出了总结:“这三个人的利益其实和我们没有根本性的冲突,老比利想要停车位的拨款,罗德里格兹想要商业区的改造许可,贝克想要加强社区治安的预算。”

“他们是商人,不是死士。只要我们能给出足够的筹码,满足他们的利益诉求,他们完全可以倒向我们。”

伊森在空中画了一个圈:“只要能够拿到这三票,加上艾莎和本吉,理论上,我们手里已经握有了能够通过预算案的5张票,我们就可以在投票环节赢得胜利。”

说到这里,伊森停顿了一下,神情变得严峻起来。

“但是,真正的麻烦不在这里。”

“就算我们搞定了这所有的票数,只要莫雷蒂还坐在议长的位置上,我们就依然可能输得一败涂地。”

“因为作为市议会议长,莫雷蒂手里握着一样比选票更致命的武器——议程设置权。”

里奥愣了一下:“议程设置权?”

“是的。”伊森解释道,“这才是议长真正的权杖。”

“按照匹兹堡市议会的章程,所有的提案,无论是市长提交的预算案,还是议员提交的条例草案,都必须先分配给相应的专门委员会进行讨论,最后才能排期进入全体会议进行表决。”

“这个过程,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。”

伊森看着里奥,语气变得沉重。

“也就是说,莫雷蒂甚至不需要公开投反对票来得罪你,他只需要做一件事——什么都不做。”

“他可以把你的预算案扔进‘预算与财政委员会’那个黑洞里,让琳达·罗西去负责审查。”

“琳达会安排没完没了的听证会,今天让你补充财务数据,明天让你解释环保影响,后天让你提交法律合规报告。”

“只要有一份文件不合格,或者有一个数据有疑问,审查就会无限期暂停。”

“这就叫口袋否决。”

“他可以把你的复兴计划拖上三个月,半年,甚至一年。直到市民们对你的热情耗尽,直到工人们因为没有工作而失望离开,直到你的政治声望彻底破产。”

“而他,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,对外宣称‘我们需要对纳税人负责,正在进行严谨的审查’。”

里奥听着伊森的描述,感到一阵窒息。

这就是官僚体系最可怕的地方。

它只需要用流程就能杀死你。

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里奥感到困惑,他问向罗斯福,“复兴计划对城市有利,能创造就业,能改善治安。如果匹兹堡变好了,对他这个议长也有好处,他不想连任了吗?”

在里奥看来,政治虽然充满斗争,但终究是为了解决问题。

是为了共赢。

“孩子,你还是太天真了。”

罗斯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。

“你以为莫雷蒂在乎的是匹兹堡好不好?你以为他在乎的是那些工人有没有饭吃?”

“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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