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0章 锦绣文章如枷锁,谁以此笔画苍生 (1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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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咚——!咚——!咚——!”
三声浑厚沉闷的鼓声,撞击着紫云楼的雕梁画栋,也撞进了在场每一个读书人的心坎里。
“登楼令,起!”
随着礼部官员的一声高唱,紫云楼中央那座宽阔的红木楼梯前,两盏巨大的琉璃宫灯骤然亮起。
楼梯蜿蜒而上,直通九霄。每一层楼阁的飞檐上,都挂着一盏尚未点亮的灯笼。
这就是今夜的战场。
九层高楼,九道关卡。每上一层,便要作诗一首,由守关的大儒品评。过关者,点灯,登楼;不过者,止步,退场。
“诸位,请吧。”
王朗站在楼梯口,手中折扇“啪”的一声合拢。他今日穿了一身织锦的白袍,腰间束着玉带,整个人如同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,在灯火下泛着温润而高贵的光泽。
他没有急着迈步,而是回过头,目光越过人群,遥遥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顾长安。
那眼神里没有挑衅,只有一种……身处云端者对泥沼中人的悲悯与漠然。
“顾兄,这楼高九层,每一层都是一道坎。若是不习惯这文墨之事,在楼下喝喝酒,看看风景,也是好的。”
说完,他便不再多看一眼,转身提袍,第一个踏上了台阶。
步履从容,衣不沾尘。
“好风度!不愧是琅琊王氏的麒麟儿!”
“王师兄这气度,便是还没作诗,就已经赢了三分啊!”
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赞叹。紧接着,崔浩、卢照邻等世家子弟也纷纷跟上,一个个神采飞扬,仿佛这就不是去考试,而是去自家的后花园散步。
……
在大唐,若问什么比皇权更稳固?那便是——士族。
自两汉以来,经学传家,累世公卿。五姓七望,不仅代表着庞大的家族势力,更代表着对“文化”二字的绝对垄断。
他们家中藏书万卷,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的是经史子集,他们的一言一行,就是这天下的“礼法”,就是这世间的“规矩”。
何为雅?何为俗?何为好诗?何为坏文?
这一切的标准,都掌握在他们手中。
朝廷取士,考的是经义策论。而这些东西的解释权,就在士族手里。他们说这就叫“微言大义”,那便是金科玉律;他们说那是“离经叛道”,那便是万劫不复。
寒门学子想要出头,不仅要读书,更要学着像士族一样说话,像士族一样行事,甚至要投身士族门下,以此来换取那张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。
这就是“士林”。
一座看不见,却比这紫云楼还要高、还要难以逾越的大山。
王朗之所以傲,不是因为他狂妄,而是因为他生来就在山顶。他不需要去争抢什么,因为这规则……本就是他的祖辈制定的。
……
第一层,题目:春寒。
这题目看似简单,实则暗藏玄机。既要写出春意萌动的生机,又要写出料峭春寒的清冷,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俗套。
王朗只看了一眼题目,略一思索,便提笔挥毫。
“东风未肯入东门,走马还寻去岁村。人似秋鸿来有信,事如春梦了无痕。”
笔落,诗成。
守关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,看到这诗,眼睛顿时亮了,抚须长叹:“好!好一个‘事如春梦了无痕’!用典精妙,意境深远,既有伤春之感,又不失旷达之气。不愧是王家子弟,家学渊源啊!过!上灯!”
“嗡——”
第一层的红灯笼,瞬间亮起。
王朗微微一笑,拱手谢过,抬脚便上了二楼。
在他身后,崔浩等人也纷纷过关。他们的诗或许不如王朗那般惊艳,但无一不是辞藻华丽,引经据典,一看便是受过正统教育的“雅作”。
很快,这群世家子弟便如履平地般,冲到了第四层、第五层。
楼下的寒门学子们看得眼热,却也只能望洋兴叹。他们绞尽脑汁写出来的诗,要么被评为“辞藻堆砌”,要么被批为“意境粗鄙”,大多止步于一二层。
“先生……”
角落里,李若曦看着那盏盏亮起的红灯,小手紧紧攥着衣袖。
“我想……去试试。”
顾长安正剥着一颗核桃,闻言动作一顿,将剥好的核桃仁塞进她嘴里。
“想去就去。记得,别为了押韵而押韵,写你想写的。”
“嗯!”
少女用力点了点头,咽下核桃,提起裙摆,向着楼梯走去。
她没有像王朗那样众星捧月,也没有像那些才子那样从容自信。她就像是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小草,带着几分怯意,却又无比坚定地想要去看看高处的风景。
第一层,过。
第二层,过。
李若曦虽然读的书不如那些世家子弟多,但她心思细腻,又有着女性独有的敏锐感知,前两层写景状物的题目,倒也勉强应付了过去。
直到——第四层。
这里的题目变了。不再是风花雪月,而是——耕织。
这是一个关于民生的题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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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关的大儒,是礼部的一位员外郎,姓周,出了名的守旧刻板。
李若曦看着这个题目,脑海中浮现出的不是古书上那些“男耕女织”的田园牧歌,而是前些日子在西山县、在南河镇亲眼看到的场景。
是那些为了几文钱在泥水里打滚的流民,是那些因为交不起租子而愁眉苦脸的老农,是那个在织机前熬瞎了眼的老妇人。
她深吸一口气,提笔写道:
“朱门沉沉日已西,机杼声声伴鸡啼。十指如枯心似火,不知身上衣谁系?”
这首诗,没有华丽的辞藻,没有生僻的典故。只有最直白、最血淋淋的现实。
“啪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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