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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月深秋。

这天儿说变就变,昨儿个还刮着北风,今儿个太阳一出来,西苑的太液池边上,竟然暖和得让人想睡觉。

玉熙宫。

这地方以前是冷宫一般的所在,自从嘉靖帝搬过来“清修”后,比皇极殿还热闹。

当然,这热闹不是人多,是那股冲天的“贵气”。

“呼——”

一声绵长得能去唱戏的吐气声,从层层叠叠的明黄色帷幔里传出来。

嘉靖帝朱厚熜盘腿坐在一方温润的汉白玉大床上,慢慢收了功。

他现在的气色,和一个月前那是判若两人。

那时候的脸,跟刚从坟里挖出来的僵尸没两样,泛着青灰,眼底发黑。

可现在?

再瞧瞧。

面如红枣,皮肤底下透着活人该有的血色。

最神的是那双眼睛,因为铅中毒导致的浑浊散光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两道精光,亮得能照人。

“舒坦……真是舒坦啊!”

嘉靖帝从床上跳下来。

没错,是跳下来的,腿脚灵便得像是个三十岁的小伙子。

他光着脚在金丝地毯上走了两步,冲着站在旁边垂手侍立的顾铮,大笑道:

“国师!这玉泉水果然是神物!

这一个月,朕是吃得香,睡得着。

昨儿个夜里,朕一口气批了六十本折子,这腰不酸了,眼不花了,就连……

咳咳,就连早晨起来,都有了久违的一柱擎天之势!”

虽然旁边只有吕芳和几个贴身太监,但这种话从万岁爷嘴里说出来,也是惊世骇俗的。

但嘉靖不管,他高兴。

他是真切地感觉到了这副快要生锈的身体,正在重新焕发生机。

“此乃陛下洪福齐天,贫道不过是顺水推舟。”

顾铮站在一边,手里捏着几根银针,正在给嘉靖“收针”。

所谓的“针灸”,其实也是个幌子,真正的排毒全靠他偷偷往绿豆汤里加的解毒剂。

“这凡毒一去,真元自生。”

顾铮把银针往药酒里一扔,“陛下现在的身体,就如同干涸的河道重新来了水。

只要再温养个半年,别再去碰那些虎狼之药,活到八十岁是保底的。”

“八十?!”

嘉靖帝的眼睛更亮了。

在这个平均寿命不到五十的年代,八十就是老寿星了。

而且有了这八十年的底子,再去求缥缈的长生,才有本钱啊!

“赏!一定要重赏!”

嘉靖帝心情好得快要爆炸。

他在屋里转了两圈,看什么都顺眼。

看窗外几只不怕人的喜鹊顺眼,看一脸褶子的吕芳也顺眼。

“吕芳啊。”

嘉靖突然停住脚,帝王特有的跳跃性思维又发作了。

“主子,奴婢在。”

吕芳赶紧把手里的拂尘一夹,弓着身子候着。

“朕……好像有快二十年,没怎么出过这西苑了吧?”

嘉靖帝透过窗户纸,看着外头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,语气里居然带了几分萧索和感慨。

稀罕事。

这位主儿是出了名的宅,除了有时候去祭个天,平时是打死不挪窝的。

“回主子,自嘉靖二十一年起……您就一直在此清修,这大内的繁华,确实是久未见了。”吕芳斟酌着回答。

“是啊,二十年了。”

嘉靖帝摸了摸自己刚刚修剪得颇有型的胡须,“那时候,载垕那孩子,才刚会走路吧?”

载垕。

裕王朱载垕,大明现在的三皇子,也是未来的储君,隆庆皇帝。

吕芳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
在这个特殊的政治生态里,皇上提谁都行,提皇子,那就是要出大事。

嘉靖父子关系那叫一个奇葩,信奉“二龙不相见”,生怕儿子克了老子的寿数。

所以这两个活着的儿子裕王和景王是爹不疼娘不爱,扔在王府里跟野生的一样。

“主子是……想裕王殿下了?”吕芳的声音都有点抖。

“也不是想。”

嘉靖帝摆摆手,身为父亲的温情只闪了一秒,立刻就被帝王的冷漠覆盖,“朕现在的身子骨硬朗了,气血足了,也不怕什么冲撞了。

朕就是想去看看。

看看这孩子,是不是还跟以前那样……那个什么词儿来着?

哦对,窝囊。”

“国师。”

嘉靖转头看向顾铮,眼里带着点考较,“你说,朕要是现在微服出去逛逛,去趟裕王府,碍不碍那什么风水?”

顾铮心里一动。

这是机会啊。

让这个除了要钱就是要命的皇帝,去看看已经在恐惧中活了几十年的儿子,这剧本,怎么看怎么有张力。

而且,海瑞正准备找裕王背后的清流开刀抠银子。

要是这皇帝这时候去了……

“父子天伦,乃是人间最大的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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