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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番话,既有地理之利的分析,又有民生之弊的担忧,更暗含对未来的隐患警示,说得入情入理,让原本附和王溥的文臣们一时语塞。

范质看着挺身而出的杨骏,眉头紧锁,轻叹一口气,终究还是迈步出列,沉声反驳:“杨将军此言差矣!如今天下初定,然各地尚有未全然归附者,东京承平多年,宫室完备、民心安定,乃是大周的根本所在。若是贸然迁都,千里迁徙,宫室修缮要耗民力,朝堂运转要动根基,稍有不慎,便会引得人心浮动,届时祸乱四起,悔之晚矣!”

范质话音刚落,工部侍郎兼判国子祭酒事刘温叟便应声而出。他素来秉持儒家正统,瞧不上武将干政。

此刻更是昂首而立,目光锐利地盯着杨骏,语气带着几分讥讽:“杨将军,西京留守窦仪以一方玉玺便妄言天命,实乃妖言惑众!迁都之事,劳民伤财,动摇国本,绝非明君所为。你身为朝堂武将,本当思如何练兵秣马、镇守边疆、杀敌立功,反倒在此纠结何处有险峻之地可守,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!此等言论,尔等还有何脸面立于这朝堂之上?”

这话诛心至极,不仅驳斥了杨骏,更是将满朝武将的脸面踩在了脚下。阶下的禁军将领们皆是面露怒色,连素来低调的赵匡胤,此刻也忍不住了。

他踏前一步,拱手而立,语气虽克制,却带着几分凛然:“刘祭酒此言过矣!我等身为武将,保家卫国自是分内之责,沙场拼杀从无半分退缩。但兵法有云,‘天时不如地利’,若能依托天险固城守国,便能减少将士伤亡,护佑百姓安宁,此乃两全之策,何乐而不为?难道非要让将士们血肉之躯去填平原旷野,才算得上是忠勇吗?”

刘温叟冷笑一声,拂袖道:“哼,巧言令色!不过是为一己之私,借天命之名行夺权之实罢了!”

这话彻底点燃了杨骏的怒火。他双目一凛,当即抬手解下身上的明光铠,重重掷在殿中地板之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盔甲上的铜钉在殿中烛火下闪着寒光,映出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——那是北击契丹、南征南唐时留下的印记,深浅不一,却皆是军功的佐证。

杨骏沉声道:“刘大人,你看好了!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疤,都是为大周开疆拓土、浴血奋战所得!我杨骏从军已有数载,出生入死,何曾有过半分退缩?”

他上前一步,胸膛微微起伏,语气带着逼人的气势:“你说我不思杀敌立功,只想着依仗天险。那我倒要问问你,假若他日北狄南下、流民叛乱,刀兵临城之际,你刘大人是否也愿随军出征,身披甲胄,与我等武将一同冲锋陷阵,用笔墨纸砚去抵挡敌军的刀枪剑戟?”

这话掷地有声,堵得刘温叟哑口无言。他一介文臣,手无缚鸡之力,哪里上过战场?此刻被杨骏这般诘问,只涨得满脸通红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殿内霎时陷入死寂。文臣们面面相觑,武将们则昂首挺胸,看向杨骏的目光中满是敬佩。垂帘后的符玉盏看着这一幕,纵然不愿意承认,但不得不说,杨骏这番以伤疤明志,远比唇枪舌剑更有力量。

朝堂之上再次陷入沉寂,只剩下殿外寒风呼啸的声音,文臣们面面相觑,眼神交汇间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端倪:传国玉玺现世也罢,窦仪上奏迁都也罢,这背后分明是杨骏在指示!
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之际,殿中忽有一人迈步出列,正是翰林学士李昉。他手持象牙笏板,躬身朗声道:“启奏官家!臣曾于二十六日夜观天象,见西宿星异常光亮,其芒如炬,聚于房宿之位——房宿对应周地,西京洛阳恰在其域!此乃上天垂象,昭示西京乃天命所归之地。迁都之事,顺天应人,还请官家三思!”

此言一出,满殿又是一阵哗然。方才还被杨骏驳斥得哑口无言的文臣们,脸色愈发难看:本来还是文武之争,这文官李昉如今竟也跳出来为迁都造势,看来杨骏为此事,早有准备!

魏仁浦忍无可忍,当即冷笑一声,出列诘问:“李昉!你乃翰林学士,执掌文翰典籍,何时竟把司天监的活计也揽了去?司天监有专职官员夜观星象,未曾听闻有此异兆。你这般牵强附会,妄言天象,莫非是收了谁的好处,要与杨将军一唱一和,逼宫不成?”

这话诛心至极,直接将李昉的进言定性为“串通谋逆”。李昉面色一白,却依旧挺直脊背,沉声道:“魏枢密此言差矣!臣所言句句属实,二十六日夜天象异动,并非臣一人所见,司天监同僚亦有佐证!天象昭昭,岂容臣妄言?臣只是据实禀奏,为国择都,何来逼宫之说?”

王溥忍住心中怒火,转头厉声道:“司天监监正何在?!”

这话如惊雷般炸响在殿中,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里的司天监监正赵延义。这位监正平日里在朝堂上素来是“浑水摸鱼”的存在,遇着争议之事便含糊其辞,从不得罪任何一方,此刻被王溥当众点破,只得硬着头皮快步走出队列,躬身行礼:“官家、王相!臣在!”

王溥双目圆睁:“刚才李学士的话,你怎么说?你乃司天监正官,专职观测天象,此事真假,你且据实禀奏!”

赵延义顿时语塞,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。他心里叫苦不迭:这哪里是让他据实禀奏,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!他若是附和李昉,便是得罪了文臣集团;若是反驳,又违逆了“天命”之说,更可能触怒都点检杨骏,左右都是得罪人的活。

他搓着手,眼神躲闪,思来想去,终究没敢硬抗,只得对着王溥苦着脸,露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:“王相……这、这天象之事,虚无缥缈,观测之法各有不同,臣……臣实在难以定论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