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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只能低头。

臣……领旨。

豫州,凤阳县。

这地方以前叫中原粮仓,麦浪能铺到天边。逢着丰年,县城里粮行一条街,麻袋垛得比房子还高,商贩的吆喝声能传出三里地。

现在就剩黄土。

大旱,整整两个月没下雨。

地裂了口子,能伸进去一只手。有些裂缝深得吓人,往里看黑漆漆的,像是通到地底下去了。

田里的麦苗早就死了,干枯的麦秆子扎在地里,风一吹,稀稀拉拉响,像是在哭。

县城外头那条河,叫清水河,以前河水清得能见底,孩子们夏天在河里扑腾,妇人在河边捣衣裳。现在河床干了,露出白花花的河底,裂成一块块的泥巴,踩上去硬邦邦的。

河床上躺着几条死鱼,早就干成鱼干了,被太阳晒得卷了边儿,苍蝇都懒得落。

县城里更惨。

街上看不见几个人。铺子关了大半,门板上贴着白纸条,写着关门避难。有几家粮铺还开着,但门口挂着木牌子,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:米一两银子一斤,概不赊账。

一两银子一斤米,这是要人命的价。

可就算这样,粮铺门口还围着人。都是些瘦得脱了相的,眼窝深陷,眼珠子却贼亮,死死盯着粮铺里那几袋麻袋。

掌柜的站在柜台后头,手里拿着根木棍,警惕地看着外头。

都散了!散了!

没银子就别挤!再挤我喊衙役了!

人群里有人骂骂咧咧,但没人敢动手。衙役这两天下手狠,前天有个偷粮的,当街打断了腿,扔在城门口晾着,现在还没咽气,躺那儿哼哼。

街角的墙根底下,蹲着几个要饭的。

一个老婆子,头发白得像霜,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。她面前摆着个破碗,碗里空的,连个铜板都没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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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低着头,嘴里念念叨叨。

作孽啊……作孽……

旁边还蹲着个年轻妇人,怀里抱着个孩子。孩子瘦得吓人,皮包着骨头,脑袋大得不成比例,眼睛睁着,但没什么神采,像是快要死了。

妇人低着头,抱着孩子,一动不动。她衣裳破得不成样子,脚上连鞋都没有,光着脚,脚底板全是裂口,渗着血。

没人给她钱。

路过的人都低着头,急匆匆走,生怕被她缠上。

城门口那边,更热闹些。

几个穿着破衣裳的汉子,正围着一辆马车。马车上坐着个穿绸缎的商贩,留着山羊胡,正跟人讨价还价。

五两银子,不能再少了!

商贩摇着头,指着马车上那几袋陈米。

这可是陈米,能放一年不坏的好货!你们要是嫌贵,那我就往别处卖了!

五两……五两……

一个汉子咬着牙,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颤颤巍巍打开,里头是几块碎银子。

这是……这是我家祖传的镯子,当了三两。还差二两,您……您能不能……

不能。

商贩干脆利落地摇头。

五两就是五两。少一文都不行。

汉子眼睛红了,死死盯着那袋米。

旁边有人劝。

算了吧……五两买一袋米,这是抢钱啊……

不买……

汉子声音哑了。

不买我家五口人都得饿死。

他咬着牙,把布包塞回去,转身往回走。走了两步,又停下,回头看了一眼那袋米,眼神像是要把米袋子烧个窟窿。

最后还是走了。

商贩冷笑一声,扬鞭赶着马车走了。

马蹄踩在干裂的土地上,扬起一片尘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