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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闻“县衙”二字,这酒博士面色煞白,膝盖一弯,便伏地磕起头来。

“东家,我再也不敢了,您饶了我吧!”

窦易沉思片刻,忽然问道:“你为何偷舀酒糟?”

按他这两日观察,这小博士是个老实人,不应偷鸡摸狗才对。

酒博士蓦然落泪:“我家贫,老父一把年纪,从未沾过酒味。”

“我一时糊涂,想着舀些酒糟回去,给他尝尝……”

管事怒目一瞪:“休要胡编乱造,蒙混过去!”

酒博士身子一颤:“我说的都是实话,东家,您打我骂我都行。”

“还请您行行好,莫要抓我去县衙……”

这时节,平头百姓对官府,难免心存惧意。

窦易见他磕头如捣蒜,涕泪涟涟,登时心软:“不必报官了。”

他只口头训诫一番,便让这酒博士去招呼一声食客。

管事不赞成道:“东家,您也太心软了。”

“若不严加管束,岂不人人效仿?”

“今日偷舀酒糟,明日便是偷钱,这可不能惯着,理当严惩。”

窦易微微摇头:“这孩子才十五岁,还小,送到官府判罚,一辈子都毁了。”

“他家中情形我也知晓,着实贫寒,虽然偷舀酒糟,但也是为他老父亲,情有可原。”

管事拧眉:“这般轻轻放过,岂非宽纵了他?”

“若他不知感恩,反倒变本加厉,那该如何……”

“得饶人处且饶人。”窦易郑重道,“他是个孝顺之人,必不会再犯。”

想了想,他又吩咐道:“舀一瓶浊酒给他,让他带回去,给他老父尝一尝,就当试味了。”

管事愕然:“东家,您也太心善了!”

酒博士偷舀酒糟,不惩处也就罢了,还赠他一瓶酒,竟有如此宽宏大量之人。

“一瓶浊酒不算什么。”窦易笑道,“若能把一个人引入正途,改过自新,才是大幸。”

管事暗赞,世人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,依他看来,窦东家虽非宰相,却也不遑多让。

难怪,窦家食肆生意兴隆,短短两年内,便声名鹊起,享誉整个长安城。

太阳逐渐偏移,到了未时。

西市署小吏前来,奉王市令之命,交代一件大事。

订一桌筵席,明日,送到县衙。将有朝中大人物光临,走访西市与邻近诸坊。

窦易吃了一惊:“莫非贾府尹亲临?”

京兆府尹贾敦怡,管辖整个雍州二十三县,包括长安、万年二县,位高权重,连顾明府都得毕恭毕敬。

小吏摇头失笑:“贾府尹算是高官,但还称不上朝中大人物。”

他压低声音:“这次来的,可是九卿之一,太府寺首官、安寺卿。”

若非王市令特意交代,向这窦掌柜卖个面子,他才不会透露。

“安寺卿?”窦易心中嘀咕,他听舅父宇文凯提到过,这位安寺卿是从龙之臣,虽是粟特人,但深受圣人倚重,无人敢轻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