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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只胳膊从肩膀直到腕部,全被硬冷雪白的石膏严丝合缝地裹住,了无生气地固定在胸前,粗笨得与他那干练的躯干格格不入。

麻药效力未褪,他脸色灰白,嘴唇不见一丝血色,双眼紧闭,眼皮底下眼珠偶尔在薄薄一层皮肤后急促地颤动一下。

像是沉在深海里尚未清醒的梦魇。

江昭阳立刻起身迎过去,高大的身形在这过道里投下浓重的影子。

“匡力,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像怕惊醒什么,但里面的关切和沉重绷得很紧,“今天受苦了。”

推车的护士看了他一眼,口罩上方露出一双带着职业性疲惫的眼睛。

“江县长吧?”护士显然认得他,“手术做得挺顺,骨头接回去了。”

“但麻药劲儿还得缓一阵,估摸着一个钟头后才能清醒。”

“您也别急,现在他说不了话。”

江昭阳点点头,目光一直胶着在那只僵硬裹着石膏的手臂上。暗红的血迹在石膏边缘洇染开一小团,凝在雪白表层下,触目惊心。

他不作声地伸出手,厚实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推车床冰冷的金属扶手上。

“我来。”他的动作很自然,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
“没事儿,江县,这车轻得很,一个人能行。”护士语调平静,但推车方向的手依旧没松劲,保持着掌控。

江昭阳已经稳稳搭上了力,他的手掌与护士推车的动作形成了微妙的力量平衡。

“多我一个也不多。”声音低沉,语气却比平日里少了点锐利,多了种让人难以拒绝的东西。

护士的手顿了一下,随即默契地侧身半步,让出位置。

两人合力,移动病床平稳地沿着荧光箭头指向前行。

车轮与光滑地面摩擦,发出单调的、细长的吱呀声,在死寂的走廊里单调地切割着空气。

来到了单人病房。

江昭阳高大的身影沉默地立在床边,像一尊守护的战神。

单人病房内只亮着一盏壁灯,光线被灯罩拘束着,只吝啬地洒在沙匡力那半边床铺和他脸上。

窗外墨汁浸染般的夜色沉淀下来,偶尔有远处急诊楼模糊的红蓝光影掠过窗帘。

空气里弥漫着医用石膏尚未干透的刺鼻粉尘味,混合着药水冰冷的余息。

江昭阳坐在病床边的椅上。

他的身子靠在椅背,后背却并没有完全松弛下来,外套扔在一边,只剩下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色衬衫,领口开着两个扣。

呼吸机轻柔的嘶嘶声是房间里唯一动态的声响,细碎、规律,带着某种生命被机械支撑维持的微薄脆弱感。

沙匡力的胸口随之微微起伏,盖在白色被单下的身体轮廓,平日里紧绷、蕴藏着惊人爆发力的肌肉线条此刻全无踪影,只剩下一种失能的松弛。

时间被拉得极细极长,每一秒都清晰地刻印过。

不知过去了多久,像是沉船从深不可测的海底终于挣扎着冒出水面换气。

沙匡力极其轻微地皱了皱眉头,喉间滚动了一下。

发出一声模糊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气音,像梦呓残留的最后一点痕迹。

他那双紧闭的、深陷的眼皮随之颤动起来,睫毛也随之微微抖动,仿佛艰难地对抗着胶着的黑暗和身体深处的钝痛。

江昭阳几乎是同时坐直了身体。

椅子木腿在地板上擦出一声轻响。